世上的有些事情，並不是弄明白一個是非曲直就能夠解決問題的，磐石重工的事情也是如此。

現在急需解決的問題，不是磐石重工原來的高管們貪腐的問題，也不是即將與債主進行資產重組的事情，而是磐石重工四五千職工的吃飯問題，這才是最大的一個問題。

就算是對職工們進行生活補貼，保證他們的最低生活標準，每個職工也需要三百元以上的開支，再加上一些特殊情況，每個月基本上要靠財政投入兩百多萬元以上，雖然聽上去似乎不多，可那是針對範無病這樣的大財主而言，對於磐石的財政而言，這個數字還是很大的，尤其是，在沒有理清楚關系脈絡的條件下，市財政直接補貼磐石重工，有點兒名不正言不順啊！

因此範亨的想法，是希望盡量能夠先對磐石重工進行重組，盡快恢覆生產，其他的狗屁倒竈的事情，慢慢在談，因此他才要急著將兒子給叫回來，就是想問一問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畢竟平原老廠問題還沒有查清楚，案件也沒有開庭，尚未有一個明確清楚的結論，誰知道範無病會不會揪住這個問題不放，不給市裏面面子呢？

雖然範無病是自己的兒子，也非常有錢，但是範亨在某些事情上，並不願意利用父子關系強迫範無病來做什麽事情，畢竟跟國企牽扯上的事情，最好還是搞得清楚一點兒為好，早先的那些經歷，已經讓範亨本人對於國企心存芥蒂了，要說對於平原老廠的底子上分出來的磐石重工心裏面沒有一點兒疙瘩是不可能的。

範無病充分地考慮了一下父親範亨的問題，然後對他說道，“現在的問題比較覆雜，如果考慮最好的情況，自然是能夠徹底解決了磐石重工的原有問題，輕裝上陣，但是現在平原老廠弊案遲遲不能夠開庭審理，對於重組就像是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爆發的地雷，風險系數太大。站在投資商的角度上看問題，我當時是不希望在這種情況之下進行資產重組的，所以，現在可以談，卻遠未到達進行實際操作的時機。”

哦，範亨點了點頭，心裏面有點兒失望，雖然他的想法也是如此，但是聽到兒子親口說出來之後，還是有些糾結，眉頭就不由自主地扭到了一處。

“不過，也不是沒有折中的辦法。”範無病想了一下後又補充了一句。

“什麽辦法？”範亨扭頭問道。

“雖然這一億元現在不知去向，但是也可以折算成磐石重工的債權，然後將磐石重工先行資產重組，轉制為股份制企業，然後再由大股東掌握這筆債權，也就是說，不管這一億元流到了哪裏，最後尋找回來的處置權，都是由大股東來決定的。”範無病說道。

咦？這倒也是一個辦法，起碼可以先化解掉眼前的危機，而且這一億元的歸屬問題也有了解決的渠道，今後再行追問這筆錢下落的債主，可就是有外資概念的新公司了，相信只要有了消息，就沒有人能夠賴得掉。

“聽起來很不錯，不過需要上會討論一下，晚點兒我再跟你談這件事情。”範亨對兒子範無病說道。

範無病一回到磐石，他的手下們立刻就聞訊趕來了。

“老大，你真的是太帥了，居然用直升機做交通工具，現在整個磐石的人都知道範無病的大名了，我們三兄弟對你的景仰簡直就如同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啊！”王老大興高采烈地對範無病說道。

“好了，好了——”範無病笑著擺了擺手道，“這種話以後少說，多提一點兒建設性的意見，最近你們的生意都還好吧？我倒是很久沒有關心一下公司這邊兒的事情了。”

“當然沒有問題！”王老大一拍胸脯道，“我們現在正在考慮將公司上市的問題。”

上市？！範無病頓時被嗆了一口，對於真正賺錢的公司，想要獲得持續的發展的話，一般的方法都是要爭取上市，以加大融資的方便性，但是對於範無病而言，上市帶給自己的好處並不是很大，比如他正在籌備的衛星通訊服務公司，他就壓根兒沒有打算要弄去上市。

但是像磐石的肉食品加工廠之類的普通企業，倒是無妨，但是現在就上市的話，似乎有點兒嫌早了。要知道國內的股票市場僅僅是剛剛開始而已，很多東西都不成熟，管理上也是一團兒混亂，自己的公司要是真的在這種情況之下上市，估計會弄出很多笑話來的。

於是範無病就問了一句道，“現在就上市，有點兒操之過急了吧？況且咱們現在並不缺少流動資金，就算是再建五個分廠，也完全可以應付下來，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一旦將公司上市，那就意味著財務管理等方面都需要受到監督了，有些事情辦起來就不是那麽隨心所欲了，經常會受到掣肘，而且還有一點需要註意，就是現在上市的都是國企，還沒有任何一家私企有上市的念頭，當然了，這是說國內市場。

如果是在海外上市的話，問題倒不是很大，只要你有信心把持公司的股權不會旁落，那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而且，海外的資金面比較充裕，一旦投資者看好某家公司，瘋狂湧入的資金是可以將股價頂到天上去的。

關於這一點，範無病可是得了不少的好處的，當年他跟武陟小機一起搞充氣娃娃公司上市，就是靠著這種手段賺了一大筆錢的。

範無病詳細地詢問了一下火腿腸生產中的各種情況，然後又對王老大耳提面命了一番，把什麽諸如早餐腸、雞肉腸、魚香腸、風味腸之類的創意給他做了解釋，然後讓他按照這種思路去開發新品種，但是也提醒他不要一下子就拿出這麽多的方案來，以免會造成市場的混亂。

“市場是有依賴性的，一旦我們主導了市場之後，那就可以想怎麽玩就能怎麽玩了！”範無病將自己的真知灼見向王老大逐一講授，“我們的意願，就是市場的方向！用戶吃什麽，應該是由我們來選擇！用戶的飲食習慣，應該由我們來幫助他們養成！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統一了市場之後，要做的就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計劃！中國的肉食品供應市場，應該由我們來劃分份額！”

王老大雖然久經範無病的熏陶，可是畢竟最近一直沒有機會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因此乍一聽到範無病的這番話，就有點兒直抹冷汗，“我說老大，你不會是要篡黨奪權吧？我怎麽聽你說話，就好像是要展開三大戰役一般？有點兒嚇人！我們就是一搞肉食品加工廠的大款而已，說的再通俗一點兒，不過就是賣肉的，把調子定得這麽高，恐怕有點兒不太合適吧？”

範無病搖了搖頭，有些不滿意地看著王老大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國企為什麽搞不好？不就是因為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和目標，得過且過混日子造成的嗎？我們要吸取經驗教訓，無時無刻不想著自己要做什麽，能做什麽，要怎麽做！這樣的話，我們才能夠站在賣豬肉的最高峰上，傲視一眾殺豬的！這個道理，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站在賣豬肉的最高峰上？範無病的話給了王老大很多啟發，他拍著額頭恍然大悟道，“對啊，當年你說過那個福布斯的殺豬榜，後來我特意關註過這件事情，那是外國人搞的一個富豪排行榜，你說像我們這種樣子的人，是不是也能上那種榜呢？”

呃？範無病倒是沒有想到，王老大居然還能夠記得自己當年隨便用來勉勵他們而說的一句話，讓他們將來都上福布斯，他不由得撓了撓頭，看了看一臉認真表情的王老大，然後不是很確定地說道，“今年的福布斯排行榜，我還沒有看到，不過按照實際購買力來比較，你們三兄弟應該比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要富有，這個你也應該知道的，外國人的錢除了在中國值錢外，在其他地方都是不值錢的嘛。”

事實上，自從一九八四年，福布斯開始搞全球富豪榜那天起，基本上就沒有正眼考慮過中國人，或者說是沒有考慮過中國大陸人，在他們的眼中，中國應該屬於一個比較落後的農業國家，土財主或者是有的，大富豪那就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歷史上，福布斯直到十一年後的一九九五年，才開始將中國大陸富豪列入其中，名列首位的自然就是四川希望集團的言行美好四兄弟，當時的身價是六億元人民幣。

福布斯另一個沒有進入中國，或者說沒有認真地排列一份兒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榜的原因，就是中國大陸的富豪們基本上都比較低調，大家都信奉人怕出名豬怕壯的原則，有錢是好事兒，可是有了錢又因此而出名，那就是麻煩事兒了。

要知道到時候盯著你的不僅僅是新聞媒體記者們，同時還有稅務局工商局檢察院等等，還有大批等著吃大戶的公家或私人等著上門化緣，中國人仇富是有傳統的，並不會關註你的錢是怎麽來的，總而言之你的錢比我的多，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對的。

不過既然王老大問了起來，範無病就開始在心裏面盤算了一下，現在王老大三兄弟本身自由資產已經超過了五億元人民幣，再加上新建設起來的肉食品加工廠，一年增加一個億的利潤是不成問題的，再加上他們為自己代辦的一些其他業務的分成，以及自己額外贈送給他們的紅利，總資產大概已經超過了十億元人民幣，上福布斯已經沒有問題了。

而且，大家都知道，就日常消費而言，人民幣在國內的購買力可是要強於美元在美國的購買力十倍的樣子，這麽一算，三兄弟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了。

於是範無病笑著說道，“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沒想到當初我初見你們的時候，你們三兄弟還推著板車準備賣家當，十幾年後卻成了身家過億的大富豪。唉，人生真的是難以捉摸啊！”

想到當初的樣子，三兄弟還不過是十七八歲的青年人而已，此時基本上都已經步入三十歲大關了，撫今追昔，範無病也覺得有些感慨。

“是啊——”王老大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想到了當年遇到的那個小屁孩兒，那個成就了自己三兄弟人生的範無病，如今已經十六歲了，正當青春年華，不由得出神地說道，“當年我們就覺得跟對了人，現在看起來我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一點足以自傲啊！”

範無病看著王老大洋洋得意的樣子，頓時有點兒惡寒，心說不論是誰，碰到我這麽天才的人物，怕是都要拜服得五體投地的，你們只是運氣好點兒，被我當作了代理人而已。

王老大猶豫了一陣子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當初我們固然是對你抱有很大的信任，但是真的讓我們感到一定要死心塌地跟著你的原因，並不是當初你帶著我們養豬致富，而是你把收藏了多年的我們老父親的那些郵票親手交還了我們，這才是最讓我們感動的！對於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的一件事情，你都能如此坦然地交付出來，我想，除了老大你之外，怕是沒有第二個人肯這樣做了！”說完之後，王老大眼中就有點兒濕潤了。

那些郵票，且不論它們的價值，僅僅是作為王老大他們的老父親留下來的唯一的一點點遺物，就足以令三兄弟永遠緬懷，其價值可是遠遠大於市場所能夠給出的價格。

“好了好了——”範無病倒是受不了王老大這種樣子，便問道，“最近再替我出點兒力吧？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王老大一聽範無病要交代自己幹活兒，興致頓時就上來了，趕緊問道，“老大，又要收購什麽公司？還是要收拾哪個小混混？你只要一聲令下，我們三兄弟肯定是沖在最前頭的！”

“唉，你想到哪裏去了——”範無病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最近磐石重工那邊兒的事情一直沒有了解，我這邊兒的資產重組也還沒有開始，工人們的日子不好過啊！不管當初有什麽齷齪，我們一家子總是從平原廠裏走出來的，領導們貪腐是領導們的問題，可是工人們不應該為此承擔責任。所以我就在考慮，你們先拿出大概夠吃一個月的米面糧油來，再加上些肉食，幫著他們過了這個難關，所消耗的東西，給我拉個明細出來，從我的個人紅利裏面扣除掉就可以了。”

“老大你說這話就不對了，這是慈善事業，應該是公司出錢，也就是咱們共同擔負才對，你自己出錢做善事，不是把兄弟們給拋下了嗎？”王老大立刻表示了不同意。

範無病擺了擺手道，“這個你不懂的，平原廠破產，跟我的關系不小，雖然說最終目的是要將老平原廠搞成股份制，讓大家的日子變得好起來，但是工人們畢竟是遭了一段兒時間的罪，所以我是要給彌補一下的，這事兒你就不用出錢了，其實操作的過程更加麻煩，幾千戶家庭的用度，想一想就頭痛。”

範無病現在財大氣粗，手下可以利用的人又多，就習慣了做甩手大掌櫃了，因此一遇到這些細節上面的操作問題，就有點兒耐不住性子，磐石重工的幾千家庭所需要的物資並不算多，在他的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麽，可是讓他挨家挨戶地給他們發救濟發食物，那可就足以讓範無病頭痛死了。

幸虧，在磐石本地，他還是有王老大這麽一群忠心的小弟的。

有事小弟沖在前頭，所以範無病就很不客氣地將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王老大，原本他以為王老大也會感到有些頭痛的，結果王老大答應的非常幹脆，而且非常輕松，“沒問題！老大放心好了！這個事情其實比你想象的要好辦多了，我們只需要將物資準備好，然後讓磐石重工那邊兒出一個花名冊，然後分成十幾個組，由肉食加工廠這邊兒出上幾十個人負責分發造冊，讓磐石重工的人自己上門來領取物資就可以了，三天時間就搞定，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呃，沒錯兒啊！範無病頓時發覺自己有點兒傻了！這麽簡單的問題，偏偏困擾了自己好久，真是有點兒愚笨了！他一直是按照挨家挨戶地上門服務的過程來考慮的，卻沒有想到自己現在不是再搞送貨上門兒，而是在大發善心扶危濟困，當然是不需要親自登門送東西了。

想通了這一點，範無病頓時非常高興，拍了拍王老大的肩膀說道，“很好！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這次要給你再加副擔子，在重組之後的磐石重工裏面擔任個監事什麽的，你覺得如何？”

“監視？要我去監視什麽？”王老大沒有聽明白範無病的意思，於是有些茫然地問道。

“呵呵呵呵——”範無病聞言大笑，知道王老大從來沒有正式接觸過上市公司或者正規的股份公司內部的制度，便對他說道，“不用擔心，不是讓你去做特工，只是負責查看新企業的運作是否合乎規範，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及時過問一下就可以了，至於公司的具體運作事宜，自然有其他人來管理，不用你親自負責的。”

“哦，這樣的話，這個監事我還是可以幹的。”王老大抹了一把冷汗道，“你要是讓我去磐石重工搞具體工作，那我可是幹不來的，那邊兒的領導工作，怎麽也得是個總工程師之類的才擔得起來，我可不行，我就是一養豬的老高中生而已。”

“高中生怎麽了，高中生的手下，不是也有大把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替你打工嘛！”範無病搖頭笑道。

王氏三兄弟負責的望天正大集團，以及新投產不久的肉食加工廠的規模現在是越做越大，因此也招聘了不少的高學歷管理人才和技術人才，尤其是今年又爆發了幹部下海熱潮，受此影響，畢業生參加私企招聘的也不少，這位他們帶來了新鮮的血液。

王老大對範無病說道，“嗯，照這個發展的勢頭，我估計我早晚得上福布斯！”

“別提那茬兒了，你上去了一準兒後悔！”見王老大仍然對此耿耿於懷，範無病忍不住大笑起來。

福布斯，上去容易，下來就難了！你當都是像你平時養豬殺豬那麽容易嗎？範無病一想到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代價，才避開了福布斯調查員們的明察暗訪，使得自己沒有登上福布斯的榜單，在看著此時很有野心的王老大，不由得為之莞爾。

有些事情，當你做到的時候，就覺得無所謂了，福布斯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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